魏晉風流滿天下(七)
上一篇，我們說到王導在東海王司馬越的手下擔任參謀長官一職，因此，這一篇開始之前，先來說一說地緣政治中的人脈關係，簡稱‘地緣人脈’．
東海王司馬越，封地在山東東海郡，東海岸邊．
琅琊王司馬睿，封地在山東琅琊郡，相鄰東海郡，後來的東晉第一任皇帝．
琅琊郡王氏，王導的家族．
東海王司馬越和琅琊王司馬睿，以及琅琊王氏家族，他們的大本營都是在山東東部近海地區，天然的地緣因素，使這幾家的人脈關係非常密切，王氏家族中，有眾多的子弟在這兩個王府中擔任要職，王府也需要當地有名望的人士來協助管理地方事務．
王導和兩位王爺都是青梅竹馬的髮小．
八王之亂一起，王氏家族的老大王衍深謀遠慮，著手規劃王氏一門的末來格局，比如安排王敦到江東的揚州擔任軍政長官．
王導的眼光更銳利，在東海王司馬越陸續打敗其他七王，把持朝政權勢薰天的時候，極力說服琅琊王司馬睿，向東海王司馬越提出申請，外放到江南南京擔任地方官．
王導和琅琊王司馬睿，這兩人的家世背景耐人尋味．王導的強大家世背景不需細說，主要是琅琊王司馬睿，雖然貴為皇室宗親，其實這個親系已經相當疏遠，每年皇室大祭，總是排名在最後的那一位，屬於可有可無的人物，沒有之一．
不客氣地說，琅琊王只是空掛了一個皇室司馬姓，除此之外甚麼都沒有的三無人員，無權，無勢，無希望．
王導所需要的，正是這種三無人員．
三無人員司馬睿在王導鼎力協助下，終於在任所成立東晉政府當上皇帝．從個人角度來說，王導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此生除了以身相報之外，再也沒有甚麼可以表達出感激之情．從公務立場來看，王導的管理能力也強大到無法想像的境界，沒有王導居中調度，大家都要喝西北風去．
對於晉元帝司馬睿來說，高高在上甚麼國事都不需操心(其實也操不了甚麼心)，難道這種狀況就是傳說中的‘傀儡’嗎？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好了，王導崛起的政治背景簡略拖過一筆算了，說回風流往事．
創造風流事跡，必須搭建施展舞台，這個舞台就是新成立的東晉政府．
第一齣舞台劇，劇名‘變臉’，王導因勢利導恩威並施，重建南北兩派人士對東晉的歸屬感．
第一場是擺臭臉，‘楚囚相對’．
北方淪陷五胡之後，官民一窩蜂向南方遷徙，然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北方來的新移民就聚集在一起訴苦，集體回憶北方故土的種種情結，說到動容之處，大家往往抱頭哭成一團．王導知道這些非法集會的事情後，認為必須採取行動用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來阻止這種負面影響繼續漫延．有一次，當大家正在哭得來勁，哭聲響徹雲霄高唱入雲之際，王導適時現身在眾人面前，嚴厲地提出警告不得再哭，把哭的力氣用在工作上來振興中華‘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楚囚的典故源自春秋時代被晉國俘虜的楚軍，俘虜的形象，一定不會好看．
後世的政府公文中，常見‘戮力’這一詞，近代國共內戰期間，國民政府公告中，‘戮力剿共’一詞鋪天蓋地．
近至現今，北京向全球發出‘紅色通緝令’中的貪官陸續被抓捕回國受審，留在國內的家人前來監獄探視時大家也都是抱頭痛哭，這種狀況叫作‘楚囚對泣’．
第二場是擺笑臉，
南京所處的江東地區，自從孫吳時代起也興起不少名門望族，比如陸遜、陸抗的陸氏大族，南陽移民過來的諸葛一族，還有紀族、周族、顧族等等諸如此類，號稱‘三吳望族’（三吳：吳郡、吳興、會稽），而從北方來的司馬睿之前寂寂無名，當地土豪主要是看在琅琊王氏王導的面子上才不來為難東晉政府，但也是不會給予好臉色，其實就算是面對著名滿而下的王導，當地土豪也不是每次都買帳．有一次，王導為了籠絡當地土豪，向最負名望的陸氏家族掌門人陸玩提出兒女聯親，陸玩一口拒絕．這是很不給面子的無禮事件，王導也只是一笑了之．
王導聯親不成，手上還有很多籌碼，比如官位，把當地土豪中才德俱備者納入政府部門充實建制派的民意基礎．在王導的不懈努力下，陸玩、顧榮、紀瞻等大族頭人相繼進入政府架構工作．
政府架構的最高老大是誰？王導．
擺一副笑臉，贏來一班擁疐，非常化算．
好了，王導的公事到此為止，我們來談一談王導的老婆曹氏，沒有女人，算不上風流，是不是？
表面上看，王導在政治上縱橫捭闔叱吒風雲，在家裡卻是一位怕老婆的人，民間的說法是，怕老婆的人一般都會飛黃騰達，重點是，飛黃騰達之後，會不會再怕老婆呢？
不用急著下結論，來看一看王導的事就知道．
曹氏規定，丈夫王導不得招聘女生小秘書，美貌女家政，當然更不許納妾，王導在家裡當然也是一一照辦，然後在外面廣置別墅，金屋藏嬌，反正按照他的理解，曹氏的規定是不要在家裡頭搞就是了．
女人真好哄，頭髮長，見識短．
有一次曹氏帶了一大班婢女去行街shopping，看到遊樂場有幾位可愛的小朋友梳著沖天辮，興高采烈地嬉戲，曹氏順口問道，誰家的小朋友好可愛喔？
旁人七嘴八舌地搶著說大姐是外地來的罷，這幾位小孩是王大爺的二房三房五房的心肝寶貝嘛．
曹氏聽了差一點昏倒，立馬氣沖沖地回家抬出大菜刀就直奔二房三房五房．這時候王導正悠閒地在茶園裡和來賓清談，一收到消息也顧不了道別，拔腿跳上牛車就開跑，先一步趕到別墅叫妾侍們藏起來．曹氏到來後結果如何不得而知，留下一單歷史疑案．曹氏也因此名聲大噪，在＜太平廣記＞‘卷272．婦人三．妒婦．王導妻’，留下永恆的名號．
儘管如此，曹氏的地位依然尊貴穩穩當當，不會因二房五房而受到絲毫衝擊，晉元帝司馬睿的孫子晉成帝即位後，每次到王導家探訪，都要先來拜候曹氏，禮同拜見家族長輩．這樣做使其他的大臣很不滿，保皇黨大臣孔坦第一個跳出來打抱不平，勸說皇帝要注重權威，不可以向曹氏行禮．
得罪女人，後果很嚴重．第二天孔大人還沒睡醒，聖旨一紙調令把孔大人外放到地方，免得在中央唧唧歪歪破壞皇家關係．
晉成帝和王導的關係比孫祖輩還要親，貿貿然來挑撥離間那是自討苦吃．再者就是皇室中人誰不惦記龍椅這個位子？搞不好自己人隨時在背後放暗箭，只有王導這種大臣才可靠，在崇高江湖地位光芒的照耀下，內戚外臣都不敢輕舉妄動．
那麼，王導的江湖地位究竟高到甚麼程度呢？
不是一般地高，而是很高，超高．
江湖地位不是靠封的，而是必須經過血與火的考驗，王導的江湖地位，可以從兩場軍人發動的軍事政變來衡量．
第一場軍事政變，是王敦之亂．
晉元帝司馬睿雖然沒有權威，應該說還是胸懷雄心壯志想在任上做出一些有益國家社稷的政績，因此待政局稍為穩定之後，安排一班立國元老退休享受生活．對於王導本人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一方面來說，深厚的知識時刻提醒王導必須要服務社會，另一方面，王導實實在在地承繼了琅瑯王氏家風中向往自由無拘無束的清談生活，所以晉元帝一表明心跡，王導立馬高高興興地捲包袱回家．
請問王生，先回家報到，還是先去二房三房四房五房，，，開房？
王生搬出私隱保護條例，大家不要再來八卦了，好嗎？
王敦這一面就不好說話了，大家應該都知道王敦的孤傲性格，當初拒絕被灌酒致使國舅連斬三位敬酒婢女，王敦泰然自若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一次晉元帝削軍權搞到自己頭上，那還了得．於是以除佞臣的旗號率軍一路上勢如破竹打進南京，王導聞訊漏夜進宮找晉元帝秉燭喝茶，王敦殺入宮中見到王導，說道你不在家裡睡覺跑到這裡幹嘛．王導回答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國不成國豈能家全，一句話把王敦說得低頭無語，收隊撤軍．
第二場軍事政變，是蘇峻叛亂．
東晉第三任晉成帝四歲即位，四大家族（王、謝、恒、庚）之一的庚太后外戚庚亮輔政，庚亮銳意嚴打軍大老虎，中箭的是軍中一霸歷陽鎮將蘇峻．當時另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將軍江州刺史溫嶠識破蘇峻必反，寫信告訴庚亮，說要派遺所部精兵來協助戍衛南京．庚亮應該是被這些軍頭嚇破了膽，回信＜報溫嶠書＞拒絕溫嶠的建議，信中叫溫將軍‘足下無過雷池一步’．
溫嶠駐守江州，去南京必須經過望江縣的雷池（江），‘毋越雷池’這句著名的成語典故來源於庚亮的這一封信．
兩年後事發，老劇情重演，蘇峻領叛軍打進南京，庚亮丟下家眷百官逃跑．退休在家的王導沒有辦法，又是再一次屁顛屁顛地跑到宮中，抱著六歲的晉成帝坐在殿堂上等候叛軍．蘇峻估不到王導也在，竟然手足無措說一聲抱歉走錯地頭，灰頭土臉地退出大殿．部將勸蘇峻一古作氣，弒帝另立，蘇峻說老子一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敬重的就是王導老爺，小皇帝有王導老爺撐腰，這事辦不了．部將們一聽垂頭喪氣散去了一半．這時外地的溫峻聯合庚亮、陶侃等人反攻，敉平叛亂．
晉成帝和王導有這一層關係，你想，他能不對王導夫婦畢恭畢敬嗎？
神仙也是會死的，三年後， 晉成帝9歲，老爺子王導病卒．
這一年，少年謝安19歲，正在浙江紹興縣的東山和王羲之、許恂、孫綽等當世名士公子遊山玩水，吟風弄月，小日子過得蠻幸福．東山附近有一座蘭渚山，不久的將來，蘭渚山上一座觀景亭，誕生了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書法，王羲之＜蘭亭序＞．
歇一歇，下一篇再來請謝安 先生出場露面．
魏晉風流滿天下(七)
末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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