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風流滿天下(六)

魏晉風流，從三國時代‘建安文學’三曹七子一女說起，歷經魏晉過渡期的‘竹林七賢’，再到西晉初期的‘金谷廿四友’，基本上已經走過了大半．

西晉只存活了37年，只有開國晉武帝司馬炎在位時的十年最為繁華，號稱‘黃金十年’，然後大白癡晉惠帝上台後，皇后賈南風擅權，八王之亂揭開序幕，八王自相殘殺使國力大減，西晉帝國迅速衰落，五胡趁機掠奪中原，西晉政府在中原站不住腳，只好向南逃避，在南京成立新政府，史稱‘東晉’．

東晉政府可控制疆界，是以長江為界的南方．

東晉初年，也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年代，四大世族輪番上台執政，造就眾多的風流史話，我們先從風流鏈頂端的王謝家族下手．

先說王家．

王家號稱山東琅琊望族，第一代的開荒者是漢宣帝王昭君出塞時代的益州刺史王吉．之後王家漸入佳境，子子孫孫都有人擔任朝庭大員，到了晉武帝司馬炎時代，王家掌門人王祥，位列三公，弟弟王覽比較低調，任清河太守．

但是正正是這位低調的弟弟王覽這一門，孫子一輩出了一位顯赫的人物，名叫王導．

王導有眾多族兄弟，我們只說和本篇有關連的其中幾位．

一位是王曠，八王之亂起，王導在東海王司馬越手下任參謀官，族兄王曠則判定八王都不是好東西，倒過來叫就是王八，王八會是好東西嗎？

王八當然不是好東西，因此王曠收拾行李，舉家搬到江南落腳，開闢一片新天地，然而還沒有等到新天地的那一天，就生了一位偉大的兒子，這位兒子是書聖王羲之．

王羲之的事按下不表，再來介紹王導兄的另外一名族弟，名叫王敦．

王導王敦這兩兄弟的關係比較密切，有一次國舅王愷舉辦一個炫富晚餐，特邀王導王敦這兩位名門子弟來參與，可能也是有意招攬的意思，當然招攬的結果大家都猜得到，必定是失利告終．

這個結果令到王愷非常鬱悶，於是下令侍婢不斷勸酒，不把王氏兄弟搞醉誓不罷休，你想王氏兄弟是何種人精，一見勢色不對立馬耍起太極八卦．

王導的酒量大概還可以勉為其難，偏偏王敦年輕氣盛，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喝就不喝，打死也不沾滴唇．這讓王愷更加下不了台，於是下令，勸酒侍女如不能哄得客人喝酒，就以辦事不力之罪問斬．

結果連斬了三位侍女，王敦仍然不為所動，王導只好找個理由，籍口肚子痛拉了王敦就走，然後埋怨王敦害了三位侍女，王敦說這個笨蛋斬的是他自己的人，與我何干呢．＜晉書．外戚傳＞

這件事有兩個版本，另一說斬勸酒侍女的是石崇，出自＜世說新語＞，我們傾向於比較正式的晉書版．

國舅王愷和王導同姓不同族，王愷的祖父王朗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笨蟲，也就是諸葛亮罵死王朗的那一位當事人，到了王愷這一代，姐姐王元姬是司馬昭的夫人，生子司馬炎，司馬炎做了皇帝，王愷自動晉陞為國舅．

司馬炎有八位叔父，五叔父司馬伷被封為琅琊王，琅琊在山東青島南部．

琅琊王司馬伷的長子司馬睿，是晉惠帝的堂弟，即後來的東晉第一帝．

琅琊當地最有名望的門閥就是王導這一族，這一族有四支，大支老太爺王祥是兩朝三公，在曹魏朝任太尉，西晉朝任太保，兒孫輩比較平庸，被另一支以王覽為首的族輩子孫搶走鋒芒．

小大支老太爺王覽，長期任地方官，生六子，長子王裁，生四子，長子王導又生六子，這一系的子孫輩在後來的南北朝時代，依然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小支出了一位王敦．

小小支出了一位王衍．

好了，王導，王敦，王衍都跑出來了，他們都是同輩，年齡大小則是倒過來排，王衍是老大，王敦是三哥，王導排尾，各相差十歲．

這一族好多人，站在那裡查族譜令人腰酸腿痛．

先從老大王衍說起，這是一位著名的演講家，後世評論西晉的衰弱源於清談，引出名句‘清談誤國’，而王衍先生正正是清談的老祖宗．

怎麼樣的一種清談法呢？《晉書·王衍傳》：義理有所不安，輒更易之，時號口中雌黃。

成語‘信口雌黃’正是王衍先生的不世之作，雌黃學名雞冠石，古代的塗改液，古代紙質比較黃，錯字就用黃色的雞冠石塗抹後再重寫，‘信口雌黃’就是天南地北亂侃一通，但是前言不對後語．

現代哲學表明，這種方式其實就是打天才波，欠缺嚴謹的論述邏輯，這種事例也經常見諸於文學創作，比如‘一夜東風桂香來’，東風指的是春天，實在是沒有辦法吹來秋天才開桂花香．

仗著顯赫的家世，王衍小時候就經常遊走於公卿豪宅之間，每每和主人高談闊論，舉凡天文地理，民俗風情，琴棋書畫，哲學詩歌，凡凡種種無所不談，天生一副演講家的派頭，朝庭名臣德高望重的羊祜先生就經常被王衍的演講搞得頭昏腦脹，認為日後世風日下崇尚浮華誇誇其談，必定有王衍一份．‘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先生更加不客氣，嘆息道，究竟是哪一位媽媽能生出這種蓋世奇芭‘何物老嫗，生甯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有見識的智者畢竟是鳳毛麟角，更多的社會大眾都是王衍的鐵桿粉絲軍團，盛名之下，皇帝也不敢怠慢，把王衍抬進朝庭中供奉起來，時任太子妃的賈南風做媒把表妹郭氏嫁給王衍．

郭氏的個人資料受到私隱法保護，能夠披露公諸於眾的知情權微乎其微，她和賈南風的親屬關係是表姐妹，那麼到底是表姐亦或是表妹呢？這個就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在這裡推斷郭氏是表妹，是因為賈南風和王衍是同年出生，賈南風把表妹嫁給王衍比較合乎情理．

當然名人的事不可以常理來推測，常理只適用於常人的身上，如果有人提出有力的證據證明郭氏是賈南風的表姐，郭氏和王衍是姐弟戀，這也不令人覺得奇怪．重點是郭氏這個皇親國戚也是非常有性格的女人，特點是貪錢．

女人貪錢，大概也是求取更多安全感的一種潛意識行為，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委實不值得大驚小怪，怪就怪在郭氏的貪錢級別屬於大師級，連富貴子弟王衍也怕怕，竟然發誓終身不再言錢字．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錢這種東西和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人每天早上一睜開眼，衣食住行樣樣都需要錢，郭氏打從嫁入王家就注定一輩子要和錢老爺打交道，買菜煮飯奶粉尿片，沒有錢難道去偷去搶？為了建立丈夫的掙錢意識，郭氏大費周章．有一次，郭氏把錢圍堵在睡床周圍，王衍醒來下不了床，急得大叫：舉阿堵物棄！

‘阿堵物’即堵塞在床四周的銅錢物件，這個代名詞立即瘋糜社會占據媒體頭版，獲得最受歡迎潮語達一千年之久．

這種狀況下死都不叫出錢字，郭氏徹底地崩潰了，只好扯起白內衣認輸．

郭氏的貪錢手法和本篇的主旨風流無關，丟一邊略過算了．

知名清談家王衍先生回到寫字樓一本正經來辦公的時候，工作效能的影響力卻是深遠無人能及的，比如在五胡亂華之際，王衍先生立即作出預防性佈局，安插堂弟王敦到青州任職軍政司令長官，然後輾轉調到南方的揚州任第一把手，為日後的晉室南遷打下堅實的基礎．

王敦的妻子來頭也不小，是晉惠帝的妹妹襄城公主，貴為皇室人員金枝玉葉，豪宅裡的擺設富麗堂煌不消細說，我們要說的是，皇家的洗手間．

古代沒有排氣扇，除臭設備五花八門匪夷所思，襄城公主家裡的洗手間除了薰香這種常備品，比較有特色的是配備紅枣．

婚禮在公主府第舉行，新婚之夜，王敦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摸進洗手間，看到鮮紅欲墜的紅枣，就吃了一乾二淨，出來後，侍候的婢女進去清洗衛生時大吃一驚，趕忙說那些紅枣不是食用的，主要是辦大事的時候用來塞鼻子避臭．

話說王敦辦完大事，才被婢女告知洗手間的紅枣是用來塞鼻子的，反正吃也吃了，怎麼辦？總不成還要吐出來，走完‘上吐下洩’這一道程序？主要是糗事沒完，暫時不要吐了，外面還有，接著來．外間侍婢捧著一碗清水和一碗豆粉獻上，王敦聞著豆粉好香，拌水喝了一大口連說好吃好吃，侍婢措手不及嚇死了，說這是洗手用的澡豆，不可以吃的耶．

澡豆？澡豆是幹甚麼的嘛？

顧名思義，澡豆就是洗澡用的豆豆．

那時候也沒有洗手梘液這些精細的衛浴品，魏晉時代開始，某人發明了澡豆這種昂貴的梘．澡豆的主要原料為豆粉，祖傳秘方加入丁香，沉香，麝香，用來洗浴後渾身香噴噴，精神奕奕全身充滿了力量．民間用不起，只限於皇室成員使用．

主要是古代沒有‘產品說明條例’來說明規範民用產品的用途，引致誤食是常見的事，幸好王敦誤食的是清潔用品，用來洗腸胃應該也有一定的功效．

謝謝！這種試驗要試請便，千萬不要找脆弱的青蛙來試，委實試不起喔．

以上便是歷史上著名的‘廁所門’事件．

但是‘廁所門’事件並不影響王敦的婚姻生活和仕途，相反的，因為這種廁所辦大事的創新精神，令到王敦在官場工作上積極進取，不拘一格，終於和堂弟王導一起，聯手開闢東晉的偉大歷史功績．

東晉有甚麼歷史功績？

開發南方．

華夏民族以政府行為有組織有計劃地開發南方，始於‘酒林肉池’商紂王，商紂王以超強的魄力初步完成構建東南漁米之鄉的農業經濟體系，這個功績對於華夏民族的發展產生巨大的影響．後續的周王朝忙於建立自己的一套社會倫理體系，猶其是周公旦制定的‘周禮’，大家沒有空閒的時間來啟動開發南方計劃，再後的秦始皇或大漢王朝的伏波將軍馬援，雖然都有在南方採取軍事行動，但那是政治軍事的開拓意義大於經濟文化的開發．

東晉是續商紂王之後，徹底完成了對南方社會制度體系建設，從此南方作為華夏民族牢不可裂的國土，，，

堅如磐石！

你說這個功績大不大？

如果你認為這個不算大，那麼就請你也努力一把，搞一件更大的歷史功續，讓青蛙辛苦一下，為這個民族的絢麗歷史再添上錦繡一筆．

下一篇再來說王導、謝氏家族的風流史！

魏晉風流滿天下(六)

末完待續！